主题 : 王涵实: 从西方医学走向中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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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7-12-27 12:39

0 王涵实: 从西方医学走向中国文化

从西方医学走向中国文化
——景念南公懷瑾先生百年,兼记我的学禅经历
王涵实

2012年秋天,我首次接触南怀瑾老师的著作,并逐渐深入学习儒、释、道之学和中国禅文化,参加“禅七”和学习打坐。这5年间,我受南老师的著作和南师法脉传承的影响深厚,改变了我从未怀疑过的生命科学的认知和人世社会的价值观念,我的思维模式和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变化。值此南公怀瑾先生百年诞辰研讨会的时机,我记录下这5年来学习传统文化的心路历程、身心变化,向我的老师们以及各位道友汇报。尤其,我想藉此表达这5年来我心中深深满满、无法轻易言说的,对南师以及南师传承的各位老师们的感恩之情!
下面记录的内容只是我自己的一点体验和认知,其中不当和谬误之处恳请各位老师能指出并教导我,学生先在此拜谢!
    首先介绍一下我学习南师著作和传统文化的缘起,那是纯粹偶然的。
    我是一名临床医生。我接受的完全是现代主流模式教育。紧张的临床和科研工作基本占据了我全部的时间。对西医所阐述的生命科学,包括胚胎起源、身体解剖结构、化学组成、生理病理,以及支配人不同情绪、认知和价值观念的心理机制等等,我虽然认为不尽完善、仍需要不断地研究,但从未对主流科学人所共知的生命的起源、形态和功能,以及生命科学的研究手段产生根本性地质疑,也从未想过从另外一条与现代科技截然不同的道路进行探寻。
   直到5年前,一次意想不到的撞见。我在一位“算卦”先生的书架上看见南怀瑾先生的一套著作书。我发现这个人真是涉猎宽广、学识渊博,儒释道易、历史古今无不精通。中间有一本关于医学的《佛说入胎经今释》,深深吸引了我。一口气读完之后,我陷入了思考:第一,以我的医学知识,我不得不承认,2000多年前释迦牟尼佛所讲人体受孕的条件、精卵结合后胚胎在子宫内发育的大略周期变化和我们现代医学证实的完全一致,可是在当年的知识背景下,释迦牟尼佛是如何得知的呢?第二,现代心理学,不论是基础心理学还是应用心理学,都无法清楚地解释婴幼儿个体间如此大的心智差别和脾性秉好,也无法完美阐明人类生理与心理的关系,以及个体心理机能在社会动力中所扮演的角色。而在《佛说入胎经》中,引入了一个精子和卵子以外的第三方——中阴身,这是组织胚胎学中根本没有的概念,更像现代西方兴起的灵魂之说。虽然“灵魂学”在西方越来越受重视,但主流上,生命科学研究者和临床医生所持的态度是一不热捧、二不否定的“观待”的态度。而这本书迫使我不得不开始深入思考和探究了,因为书中对中阴身在生命构成中所起作用的诠释,能够更加直接、贴切地解释现代心理学所不能解释的人的身心现象。第三,精子卵子是从父母那里来源的,可是追究下去,中阴身是从哪里来的呢?甚至,在中阴身之前呢,是什么?这可是个大问题啦!基于以上三点,当时我有个模糊的、说不太清楚的感觉,好像生命的本源和存在形式不完全是我这40年来所认知的样子。接下来我读了南老师的另外一本书《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看到关于气脉,丹田,三脉七轮,生命的光芒……由此,开启了我近五年的生命科学“再学习,再认知”之旅。
  大约过了一个月时间,就在这些问题在我脑中发酵的时候,机缘巧合,我被家人拽进了禅堂,参加了我的第一次“禅七”。还记得自我介绍时,我问了三个问题:1.医院里形形色色的病人,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人生百态,支配人身体和心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2.大约同一历史时期,在毫无交流的情况,西方的耶稣、印度的释迦牟尼、中国的孔子和老庄纷纷出世,留下传世几千年、如此相近的思想,这绝非偶然与巧合,那是什么原因呢?难道真有绝对真理存在吗?3.世界主流的三大宗教,在再加上我国的道教,历经千年不衰。我们可以说古人是原始迷信,但科学发展到了现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迷信?若这些宗教思想是真的,那么佛菩萨、基督、真主、真人等等永远救世的圣人,他们在哪里?谁又真正看到过呢?对于这三个问题,主七老师竟然一个都没回答,我很不解,既要讲,怎么又不回答问题!我硬生生地被憋在那里。
  接下来的几天,绝对禁语,只管自己不管他人,行香打坐。听主七老师痛斥当代社会乱象和人格堕落,以及讲述《十善业道经》。我开始了多年来首次自我回看和反省,我心里好惭愧啊!好痛苦啊!本来以为自己是社会良民呢,可回头看看,各种坏毛病我都有份,各种坏事我都有沾过,更不要提内心充斥着自私贪婪卑鄙的念头了,真的是不堪回顾啊!几日我都在惭愧中以泪洗面。身体却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在完全没有饮食不调或不洁的情况,我多次呕吐,每次呕吐的内容截然不同却都很奇怪。有一次,整个肺部里面刺痒的要命,我小时候多次肺炎,成年又患哮喘,我本以为要发肺病,可突然剑突下像有个漏斗一样,整个胸腔里让我刺痒的那些东西一下子漏到“胃”里(只是这样描述,两肺和胃的解剖关系并不相连),吐出一些非常辛辣的东西,经过这一次倒是肺部轻松多了,想想平素带着这种辛辣的气息和人交流,语气会比较生硬和尖刻吧;又一次,吐的东西奇苦无比,我以为肯定是墨绿胆汁无疑,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极其清澈透明的无色液体。到如今,作为医生的我也想不出哪种体液会是无色透明却奇苦不比的。那次吐过后,感到心情轻松平静好多,好像把多年不知不觉中留在心里的苦水和委屈全倒掉了;还有一次,吐掉浑浊像有渣滓一样的东西,竟然都是我小时得病经常吃的土霉素、四环素的味道,对此我感到疑虑和害怕了,我每天给病人开大量的化疗药和抗生素,除了治疗作用外,身体是如何对这些药物残留做处理的呢?真的如同药代学和药动学所显示的结果那样,短时间就被身体代谢掉了吗?这真需要我们好好思考和研究了。
  禅七期间,更多的是讲我们中国文化的源流,列举了很多儒释道文化中的瑰宝,古圣先贤对人类发展巨大的贡献,历代禅师所传承的禅文化对国家的影响,大到国家安定发展、文学艺术的振兴,小到平民百姓平和安宁的生活,无不渗透着禅的精神和意境。可是近现代,我们中华传统文明式微,世界搭载上了急速发展的列车,涌现大量的身心社会问题亟待解决。老师还介绍了好多南怀瑾先生的个人经历、著作、事迹……从这中间,我体会到了南老师悲悯人类的家国情怀、接续文化命脉的殷殷之心和无私无我的奉献精神,我被深深地感动了。
  接下来发生了西医无法解释的现象:打坐中,一股力量从尾椎直冲而上,直到头顶,腰一下子挺得笔直。不仅如此,腰还能向后、向下弯了。我多年腰间盘脱出,腰挺不直还有侧弯变形,我的医生同事建议我手术。另外,身体内有一种很强的力量自行四处盘旋涌动,人坐在禅凳上没动,凳子四脚却不停地和地面碰撞发出哒哒哒地声音。因为看过南老师书中讲过气脉之事,倒也没有惊讶,只是安静地观察着这些变化。周围的同修觉得我非常怪异,主七老师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哦,她气脉发动了”。经过体内的一番大动,突然头脑异常的清晰,干干净净,一个杂念也没有,从来没有如此清明过,但周边的事都清楚了知(后来得知这是第六意识的清明现量境,有人将此误认为“空”或者是“三际托空”)。从以上经历中,我初步体会到人的身心确实是一体的:心态端正,身体就跟着调正了;身体调正了,大脑思想自然就跟着清明了。
  一次夜间静坐,突然感觉好亮!睁眼一看,窗帘紧闭,外面并无光亮,房间也是一片黑暗。第二天上午,仍然打坐,忽然从头顶倾泻下来似有实质的银白色光芒,照亮了身体各个角落,霎时间,感觉每个细胞都像被融化和升华了一遍,非常暖融舒畅(后来看南师的书说,人内在光明甚至可以像60Co一样治疗癌症)。因为没有定力,这现象仅维持很短的时间。后来,又有不同光明出现,那是很明亮的黄光,就像夜里对面的汽车向你打开了前大灯。这种光有时持续一夜,照的我睡不着觉,心理有时竟会有一点莫名的烦躁。现在想想,也许我们真的背离生命之光太久远了,竟不习惯了。如果说方位的话,勉强说这种光是从头的两侧方向而来,古人把我们颞骨两侧的穴位称为太阳穴,是有一定原因的。从老师那得知这种光明叫做“子光明”,尚不是“母光明”。由此我对《阿弥陀经》上所说的“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有了点理解。
  禅七时我一直参一个话头“天地之大,在哪里安家立命”。正觉身心一无所依、无限凄凉时,感到身上所有的能量都在向内收拢,没办法说具体的位置,只能说“很深处”,而胸口檀中穴从未有过的温暖,心里涌现出无限的对所有人、事、物的爱意,尤其对自己的爱和怜惜达到了顶峰,好像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又像找回了丢失匡久的爱子,抱着自己泪流满面,心疼不已(我是个孩子的妈妈,对孩子的母爱也从来没有强烈到如此地步)。老师说,这个“我”并非“真我”,恰恰是极度自恋无明在起作用。不管不理地过了两天,这种情况也就消散了。后来学习了唯识,知道这正是第七末那识自我情执的极度表现。
  静坐中见过一些视频片段,不同历史时代和地域的人物和情节,就像黑白电影,但是比现实中的视频更清晰,更立体。虽然我只是个旁观者,不判断也不干涉,但每段视频中都会有那么一个人物,他(她)的心境状态,我都有莫名的、强烈的熟悉感,好像都是曾经自己的经历一样。这种打坐中出现视频的现象维持了两三天,也就被繁忙的工作和生活冲淡了。经过这些,我觉得国外很流行的灵魂学好像也不是空穴来风的,佛经上常说的”六道轮回,辗转生死”说不定是真的,虽然不能走入神秘主义中,却也引发了我的留意和思考。与记忆相关的大脑古老结构“海马”等与视觉中枢之间可能也存在一定的信息转换作用,其中丘脑可能起着重要作用。记忆和视觉相关的研究是当今未解之谜,也是当今神经学的热点。
  生前和死后,确实是现代医学研究的空白。我们不得不承认,虽然我们对大脑结构和神经传导通路等等方面做了很多研究,我们仍然对生命过程中,人的意识、记忆、情感、对自我的认知等等方面,都所知甚微,更莫谈生前死后了。在《Lancet Oncology》(2012 , 13(12) :1201-1201)这本国际著名医学杂志上,报道了香港一位霍奇金淋巴瘤晚期患者的濒死体验和神奇的治愈过程,她的体验与我静定中境界的呈现方式有诸多相似之处。这位患者痊愈后写了一本书《Dying To Be Me》记录了她的经历和体验。这个病例和这本书也被另外一本医学杂志《NeuroQuantology》(2012; 2:341-345)介绍和推荐,虽然这两本杂志都对其濒死体验的真实性和临床试验可重复性未予评价,但也体现出现代医学对死后研究的关注和开放的态度。
  继“人类基因组计划”和“人类蛋白质组计划 ”之后,2013年全球启动“人类脑计划”,试图绘制人类的大脑图谱。新创立的“神经心理学”也试图研究物质大脑与心理、精神、意识之间的关系。新近,学者们把人的神经意识的研究引入量子力学领域,创建“神经量子学”学科。还有学者把现代心理学与佛学的唯识学放在一起去研究。这些生命科学研究都是很有意义的。但其中有个相当重要的问题:我们常规的科研流程是在默认以往科研结果正确及准确模拟活体内环境的前提下,提出一个科研命题,以人、动物或其细胞、组织、器官,乃至基因、蛋白等为实验对象,利用现有的科技检测手段对实验对象进行观测或干预,根据得到的结果去推测可能的机制和原因。但我们对生命的认知还处于初步阶段,以往研究结论是否正确、干预手段是否合理仍无法判定,体外构建的实验环境和活体内环境差距极其巨大,这些都是大问题。
  现代西方对生命科学的研究已开始尝试其他方式,比如哈佛大学研究在禅定、静虑、冥想下人的生命活动机制。这是以实验人自己作为实验对象,在人体真实、鲜活、有机协作的内环境中得到直接的体验,实验结果和结论都是直接呈现的,这个过程中不需建立假设,没有干预手段,结论也无需推测,是一种非常好的认知生命的途径。但是因个体差异太大,比如身体健康程度、心理精神状态、静定能力等等,难以保证实验对象的可比性,并且试验可重复性差。最重要的是,检测手段和工具完全受现代科技的制约。
  虽然通过静定方法研究生命科学,很难得到令人信服的科研数据和结论。但重要的是参与者可以直接获得体验和受益。一味采用现代科技的思维模式和手段,恐怕很难探究生命的本源,也难让每个生命直接受益。就如同虽然我们已经研究出有多维空间,但是我们还是只能在三维空间中生活和认知世界。
  在打坐的过程中,还有些其他的身心反应。这些现象并不同于我在临床常能遇到的疾病、药物副作用产生的幻觉、或者精神病患者的心理异常。非常有趣的是,现代医学没法解释的这些现象,在佛学经典《禅密要法》中,倒是描述得非常清楚贴切。我由此对“学佛”一事大为改观,原以为不过是敲打念唱和倡导心灵恬静的宗教竟然是揭秘身心的科学之学。但盲目“学佛”也有一定风险和弊端。一则,若做老师的手眼不明,当事人又没有正见或医学经验,一味沉浸在这些境界当中,任其愈演愈烈,说不定世界会多出来一个自大自恋狂或者精神病;二则,若教理教义不明并且缺乏独立思考能力,则很容易落入迷信和盲目崇拜,甚至堕入邪教,贻害社会。
  带着不紧也不松的疑惑和兴趣,我开始在各个领域寻求答案。再回头翻看组织胚胎学、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尤其是脑的解剖和神经生理学,精神病学、西方心理学也是我寻找的重点,可所有这些,对我的疑惑没有丝毫的帮助。生命到底是什么形式?人的思维意识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个问题总是在脑中盘旋不去,我又转向传统文化,主要是看南老师的书。南师所讲的经典我并看不太懂,但是南师广博的学识和为时代、为国家、为人民劳苦奉献的精神对我影响很大,我的心量和视野放大了不少。我就在这个状态下度过了一年。
  以往的境界中我的理性判断一直处于清晰明了的状态,可这时发生了一件不同的事情。在一次禅七行香中,我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正当疑问占据身心、浑然忘我的一刻,主七老师的香板落地,我很自然地停在原地。突然什么都没有了(这个“没有”,包括所有的东西,时间、空间、当然也没有所谓“我”的身心和外在一切,甚至当时连什么都没有的认知也没有)。不知啥时候,一切又有了,同修的脚步声、空气的流动、时间空间的概念……可是一会,又什么都没有了……就这样,我毫无意识地在“有”和“没有”中反复“穿梭”了好几次(后来得知这种现象叫做“三际托空”“三轮体空”)。在临床上,有一种癫痫症,叫做“失神小发作”,多见于5-10岁,表现为突然发生短暂意识障碍,甚至意识完全丧失,两眼凝视或上翻,面色苍白,头前倾,口角眼睑眼球颤动,手中持物跌落等。这次的“意识穿梭”与失神小发作有相似的意识体验,但临床症状体征完全不同,所以我不认为我患有失神小发作这种临床疾病。对于这种体验,我有三个体会:1、人在处于高度疑问和追索过程中,比如全然投入地参禅、参话头,比如阿基米德在生死关头迫切找寻鉴别真假皇冠的办法时,大脑的电生理过程与平素可能是极其不同的,甚至会发现逻辑思维所无法得知的宇宙规律。2、生理学上,细胞动作电位是维持生命机能的基础,此现象非常类似于神经细胞整体处于动作电位的“绝对不应期”,完全不工作的状态。3、现代医学对人的神经系统所知实在太有限了,很多不同于寻常的精神神经现象并不能轻易地定义为疾病。
  如果说前面遇到的境界我还是淡定的,那么这次的经历却让我产生了压倒性的疑问:这个“穿梭”的过程,没有西方宗教中所谓“造物主”的参与,这一点是很明确的。难道这个世界真是如同笛卡尔所说的“我思故我在”这种绝对唯心吗?若真如此,当“我不在”的“真空”状态下,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启动了“有”的开关呢?
  这让我高度迷惑不解,甚至有些“惊惧”。现代科技和医学是没有办法给予我答案,南怀瑾老师所阐述的儒释道传统文化却为我打开了新的视野,这是我极度缺乏的。在这种状态下,我请了一年长假,开始学习。再读南怀瑾先生的《佛说入胎经今释》、《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继而囫囵吞枣地啃过《定慧初修》、《如何修证佛法》、《原本大学微言》、《老子他说》……
  直到那一本对我的生命有极重要意义的书——《楞严大义》。当我深夜读到“清净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的时候,戳中了我心底最深处的疑问:“有、无”的开关究竟是谁、又是如何启动的?胡乱睡醒的清晨,习惯性开始打坐。突然在一瞬间,深切的疑问和无尽的思想计度疯狂涌入整个大脑和心胸。我好累好累啊!在最后一棵稻草压垮我的时候,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迫使力量(不知如何表述更贴切,可能向心力到了一定程度,离心力就发挥作用了吧),使得我全然的放弃了,放下了!什么都不管了!就那一刹那,我终于从无尽的大梦中“醒”过来了!世界清净了,什么身、心、我、法、气脉、光明,统统都被超越了!就那么一刹那,我从“有无”、“能所”的二元对立中解脱出来了!原来一切都是我自己搞的鬼,我被自己骗得好惨!所有的疑问和纠结、所有的不满和诉求,各种知识、各种名相在一霎间全然泯灭!数月学习中盘桓在脑中的字句“人相我相众生相,身见边见见取见”等等等等,都变得毫无意义。“相,见”都本不曾真正存在,更何况对它们的言说和文字呢,这些都毫无实意。挣脱了所有的自我迷惑,我清醒了,那是一种本然的、无条件的自由和具足。一霎间,我懂了何为“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何为“狂心顿歇,歇即菩提”、“一念回机,还同本得”;懂了“何其自性,本自清净,本不生灭,本自具足,本不动摇,在这本自现成中,能生万法”。原来“这个”就是古德大禅们说的“那个”。曾听禅修老师说:将“法身”一词说为“法性”更为适当,此前倒是不觉一字之差有何不同,现在看来哪里有什么“身”或“体”呢!这一字之差确实是对学佛者最常犯的“着相”恶见进行的有力扫荡。
  我那颗躁动不停的心终于落地了。再看那些经典原文,我发现可以透过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和逻辑,体味出先贤们要表达的意思。而原本认为晦涩别扭的文字,竟然是如此的“精”“准”,不可更改和替代;我也懂了《指月录》中禅门大德们那些看似怪异的问答和行为,却是真正的恰如其分;而儒家的《大学》竟然说的是修证的方法和次第!经历了这些,我理解了儒释道经典的意义,它们之所以为“经典”,是因为其中蕴藏着真正意义上的“文化”和“科学”。同时我也被鸠摩罗什大师、玄奘大师……所有先贤大德们的求学精神、治学态度,以及禅门独特的教育和传承方法深深地折服和感动了。
  经此一事,我的身心发生了巨大改变。以前认为很重要、必须如此的事情,变得没那么重要和必须;以前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却也会去认真对待。但随着时间的累积,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仍来缠绕,正是“见惑易断,思惑缠绵”。因我心中的方向已经清晰,这些烦恼的作用力度比以前小了很多,可若想要找回当时的“那个”,无论怎样“寻”或“伺”,都是“黄雀一去不复返”了。
  正值内心拉拉扯扯之际,在2015年五一假期,我有幸参加了禅修老师极力推崇和赞叹的南太老师传人张公尚德先生的禅七。老人家其貌不扬、步履蹒跚,但他那博大的胸襟、深厚的学识修为、高贵的人格修养、为全人类文明福祉而奉献自己的宏大愿力,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我的身心。整个禅七过程中,没有慷慨激昂,没有惊天动地,就是那样平常、平淡与安详。先生那慢悠悠的话语、带着湘潭口音和老派唱腔的民歌,就在一切无事中,宛如大海水无声地洗涤学生的灵魂,带着大家回到内心富足、静谧的家园。
  先生的学识是少人能企及的,先生的证量更是不可思议的。先生是经验主义者,过来人。先生具有极强的摄受力,他的功夫和接引手段如大洋和虚空一样不可估测,只要肯放下计度,只要肯把身心交付,只要愿意和他老人家相应,不需要任何的语言与仪式,他就会在平常自在中带你回归到生命中本有的高贵。一天,先生传授念佛法门,大家专注地一声、一声地念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先生在前面慢声细语地开示:“……好,你知道你在念佛,你也知道在两声佛号之间,你不在念佛,那么在念与不念间,是什么……”;另一次,先生传授观音法门。正值下雨,大家安静地闭目打坐,先生极为安详和缓地说:“听,雨水落下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哦,现在没有了,哦,又有了……听,外面汽车行过的声音,哦,汽车声没有了……好,在这有声音与无声音中间,在这听与不听中间,去体会……”不知不觉中,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消逝了,我已经回到了数月来想尽办法寻伺的“那个”中了。原来念佛法门和观音法门是一样的,竟然是如此方便的接引方法,竟有如此的明师手眼通天!释迦牟尼佛是大智慧!南太老师是大智慧!张老师是大智慧!
  我去参加张老师禅七之前,曾听一位习禅多年的朋友讲他对张老师禅七的感受:这位老人家德性修养学识是没话说的,就是他的禅七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会和大家聊聊那些往事,一会和大家唱唱旧时的民歌,间或带大家念念佛、打打坐,并没有古禅大德的呵佛骂祖,也没有激情迸射的棒喝钳锤,实在感觉不出是什么禅,参加一次后也就未再亲近先生。从此可以看出,“禅”之一字,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而禅门的教育法是如此的不拘一格,有杀死活人的“德山棒”、“临济喝”,也有泯然一种平怀的“吃茶去”。无论是何种示现,禅门的传承都深植于对“道”的体认,对人类痛苦的深切悲心和对人类文化传承的宏大愿力。
  禅七中,我和张老师的语言交流是非常少的:“张老师,我从《楞严经》中那句本自清净云何忽生山河大地,知道了‘本来无事’,这次禅七中我更知道了人生本来无事”,老师只有两句话:“好,三年后,你可以讲《楞严经》了。”“离开临床工作,注意保护身体”(那段时间,我非常敏感,旁边走过病人,我自己会有相应疾病的身体觉受,张老师应该看出了才会如此嘱咐我。)
  这其中,“本来无事”和“空”,但是并不是啥也没有的断灭,而是有“真”的存在。以前曾听人说“不读华严,不知佛家富贵”,可是我一直为疑问所逼迫,只想解除心中痛苦,哪里有心思去想什么富贵不富贵呢?从道南书院禅七回来,仍旧的看书打坐。在大半年后一次打坐中,突然体会到每个人都有耀眼的光芒,而每个个体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大家的光芒互相映射,似乎描述为彼此的光芒互相从头顶灌入更加贴切。一切都是至真至善至美,充满无限的爱,没有好坏善恶,一切的存在都完全平等和恰到好处,完美到不需要丝毫的改变。下坐后,心中映出这样一句“光光互摩顶,华严法界现”。原来佛家是真的大富贵!原来生命是真的大富贵!随即找来《华严经》阅读,真是浩瀚无比,恐怕终此一生、多生,“华严”都是最终的指归。
  在今年,我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痛苦。长期伏案工作姿势不良加缺乏锻炼,导致颈椎、胸椎小关节错位,连带肩周、背部广泛的肌筋膜炎,疼痛持续了半年多,愈演愈烈,最终发展到连胸腔呼吸运动都受限了,剧痛使得我坐卧难安。将近半个月彻夜难眠,导致心律失常、心脏绞痛发作。而我的心理变得非常脆弱敏感,甚至无法从我丈夫孩子和亲友那里得到安慰。在身心双重痛苦不堪的情况下,我回到几千里外的母亲的身边。但是,从一向疼爱我的母亲那里,我并没有得到我预期的强大安慰,母亲对我的身心病痛并不真正的理解,甚至我感受到了冷漠,这让我跌进了冰谷,我没法面对这样的妈妈,很快我离开了一直以为港湾的老家和妈妈。疾病在逐渐痊愈,可是我心中却一直有个大破洞。直到看到作家雪漠的一个视频,关于“爱和给予”。我的心态突然转变了。原来我的心理一直是这样依赖和向别人索求关爱,即使我体会了华严境界中纯粹的爱,却没能带到实际生活中,“理”和“事”是脱节的!
  我已经40多岁了,孩子都已即将18岁,我却第一次从妈妈的襁褓中爬出来,从永远索取爱的婴儿情感中走出来。再看看周围,原来身边绝大多数,哪怕看起来很幸福的人,都是缺乏爱的,他们自己对爱都是饥渴的,哪里能分出更多给别人呢,连一向爱我的母亲也不具有这个能力。经历了这个心理超越的过程,我对人性的理解加深了,原来大家都是可怜人。而我作为医生,以往一直认为对病人有很强的同情心和耐心,现在看来,那是远远不够的。处于病痛中的人,给予他们多少关爱都是不够的,对我以往的病人,我感到非常愧疚。
  疾病和痛苦带给人的是打击和折磨,也是最快最好的让人成长的途径。心境和心量改变,境界就会不同,不久后的一次打坐境界确实与以前不同了:那是由一切万有构成的伟大旷远的生命共同体,祂精华璀璨、生机勃勃,却又如梦似幻,熠熠清扰,正如《金刚经》所言“若世界实有者,即是一合相,如来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祂没有你、我、他的概念,一切有情无情共一体,这是真正的“命根”或者说是一切万有共同的“净色根”,正是《楞严经》中五十阴魔中的行阴区宇,有些懂得了《庄子》中所说的“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祂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但却过去、现在、未来并现;一切并非实有,却从未曾消逝;速度的概念是不成立的,祂没有片刻静止,却从未曾有丝毫移动……一切的心法、心所有法,以及24种心不相应行法,在此中都无实意,真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虽然祂是那样的伟大和无有边际,但是仍然有一种“超越”的存在,如果说“祂”尚可以形容描绘,那么这种“超越”是不成立任何语言文字的,包括“超越”这个词本身,那不是物质也不是精神,亦非意识。“在超越中和祂共在”,这个表述似乎是互相矛盾、让人无法置信的,但是却是非常奇妙的高度和谐,超越又统一。百法明门论中所说的六个无为法:“虚空无为”、“择灭无为”、“非择灭无为”、“不动灭无为”、“想受灭无为”和“真如无为”是如此的精准。唯识学真正是揭示人类生命奥秘,宇宙本质的科学。老子的“无为而不为”、船子和尚说“藏身处没踪迹,没踪迹处莫藏身”,这些并不是空洞的哲学逻辑,而是了达实相后的智慧、经验之用。
  在此次经历之前,我知道“法身”和“报身”,但何为“化身”呢?我一直无法想象出。有些现代佛学解释说,我们利用这个报身身体,所做的形形色色的事情,甚至每个念头都是化身在作用,在这个层面而言,每个人都具有百千万亿化身。当然传统经典中对化身还有另外一个描述,比如:《楞严经》上说受阴尽时如鸟出笼,可以随意自由出入;《楞伽经》中说菩萨可得意生身;道家也说生命可以淬炼升华出元神,这些皆为一种化身成就。但我实在修证功夫太差太差,虽然有些肉体或心理的不同感受,报身尚且病病歪歪,“化身”更是丝毫丝毫摸不着边。
  由此次体验,我仿佛对“化身”这个词有了点理解。意生身和元神就像是由“气脉”这样的精微物质和能量构成的生命体,这是可以通过静定等修行功夫,以我们的肉身为依托,通过淬炼精华而得以实现。当然这是很难、很难的。法身本自清净,多劫修行圆满报身,获百千万亿化身。但若从更深和更广意义上说,一切万有共同的“净色根”还不同于“气脉”,祂更加精细、精明和璀璨熠熠,是各类趣生整体的圆满大报身,也是整体的大化身,而对“整体的大报身、大化身”的超越是为“法身”,由此“法、报、化”三身实为一身。
  今年十一假期我再次参加道南禅七。有了这些体验和传统文化的学习基础,此次的禅七感受和上次是截然不同的。张公尚德老师用中外融通的哲学思想和高度缜密的逻辑思辨,在无法之法的情况下,硬是将那无可说、也无法说的“道”,指引和导向给学生,真正是“理、事、教”圆融的禅门大德。
  禅七中,老师有这样几句话,大意如下:
    第一、宇宙间充满了净炁;孟子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塞于天地之间,集义之所生;文天祥的天地有正气。此三者是三而一,一而三的,都归属到“絜静精微”,周流六虚,变动不居。
    第二、常寂光笼罩下的宇宙万有一切的存在,又超越之。
    第三、楞严咒以後,就是十大阿羅仙人。悟後要起修,一定要经过仙、神,而后成佛,需要多劫不断的修行。精必為仙。成就炁学是要彻底超越色、受、想、行、识。首先要超越色身,就必须销落诸念,入三摩地。
    第四、最后还是归到《华严》的理无碍、事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就必须修持“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六波罗蜜,转识成智。
  先生传承南太老师的禅风,从宗门实证中走出来,再用教下精准的语言文字,在“不可说”中阐扬“道”,阐扬人生本有的“伟大高贵和智慧”,为文化精髓的薪火传递,如此高龄仍不辞劳苦,奉献自己。先生说,“悟道要有几个条件:绝对的吃苦、肠胃要通、聪明、绝对的善良”。虽然这种“伟大高贵智慧”是本来如此的,但谁能真正做到时刻是这种“伟大高贵智慧”呢?我想必然得历生历劫地培植善根、坚持不懈的实践和为众生当牛做马无私奉献,必然得有大菩萨的慈悲喜舍才行。若想“伟大高贵智慧”,就只能跟着前辈的脚步,改变自己多生累劫的习气,脚踏实地从生活中的点滴入手,从“白骨观”“四念处”基本功夫入手,亦步亦趋地向着那个方向前行。
  见地,修证,行愿——这好难啊!记得张老师讲过方东美大哲学家的话,大意如此:做学问比守寡难,要少私寡欲,耐得住寂寞。而行愿还要比做学问难上几万倍!连南太老师都说“我从来都是一个学生”,张老师也讲“我还没有做到啊,我一直在努力去做到!”两位老师如此大成就,却这般谦虚,把超凡的智慧融入到生活的平淡和平常中。
  五年时间中的这些体验和认知,不论我的解读是正确还是错误,但确实让我感到生命本身就是宝贵的财富。人可以在平凡中活得自由、富足和高贵,相比之下,利益荣辱、声名财富并不是太重要。在平淡的生活中转变自己的不良习气。在操持家务、用心工作、照顾家人、亲朋应对中培养自己的静定功夫和慧力。将打坐培养为生活习惯,静心学习经典,尤其是南太老师和张老师一再倡导和传扬的唯识学等文化精粹,为文化传承尽一个中华子民应尽的责任。
  与24年现代教育相比,5年时间实在不算长,可我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却发生了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巨变。西方有句话,“如果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如果我们能暂时放松紧紧盯住当代西方医学理论的眼睛,重拾和实证儒释道文化精髓对生命的体认,我想我们的视界不仅会户牖大开,还会安装与现代科技迥然不同的“雷达眼”,让我们能更真实,更自由地认知世界的存在和生命的本源。
  我深深地感恩那些传道、授业、解惑的恩师们!原来圣人就在身边,只是五年前我不识得,才会问那样愚蠢的话。五年中,我遇到非常多的困难和困惑,在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的情况下瞎走乱撞,再加上骨子里的庸俗惫懒,犯了非常多的错误,幸得恩师及时的教导、指引、修正、甚至是痛斥,使我对人生的价值重新审视和定义。虽然与南太老师未曾谋面,但是他以几百年来罕见的大猛火智慧之光照亮了我,南师的形象在我的心中无比的清晰,我觉得自己就在南师身边受教。感恩南师,感恩南师法脉传承的各位老师!老师们已得自在,却对苦海迷航的社会不离不弃,不辞劳苦地为人类文化导航,为大众谋福祉。在此,也向其他帮助我的人致以深切的感谢!


尚德讀後:
一、   要入勝義諦,勝義諦是佛的境界。入勝義諦總的方法有五:
1.     無二相。
2.     離言相。
3.     超過尋思相。
4.     超過一異相。
5.     徧一切一味相。
散之則為三十七菩提道品。
二、   要從一切存在的緣起性空、性空緣起,特別是十二因緣與阿陀那識,統合在一起做理解。留意量子、電子、礦物、生物和精神病醫療等知識,最後歸到中道。
三、   要契入同體大悲、無緣大慈,且將此理解及心態與行動方面,落實在慈悲喜捨四無量心上。要在超時空和存在中,真正做到謙卑。此乃宇宙中真正精神解脫與自在的大道。
四、   最後,休息是大法,這涉及到飲食、運動、空間的淨氣,居住環境的清淨。善法在觀念中,觀念在善法中,成之且又超越觀念。
以上是尚德自我反省的認識與理解,並未完全做到,真正心嚮往之而已。
祝福!祝福!千萬祝福!祝福妳更上層樓!
尚德 於台灣達摩書院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转自达摩书院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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