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没有进堂讲话,请各位原谅。我不是躲懒偷安,因为身体不好,又没有行到究竟,只拿古人的话和大众互相警策而已。我这几天不讲话,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有病,大家都知道我力不能支。众人会下讲话,不提起气来,怕大家听不见;提起气来,又很辛苦,所以不能来讲。第二是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你我有缘,共聚一堂。但人命无常,朝存夕亡,石火电光,能保多久?空口讲白话,对于了生脱死有何用处?纵然有说,无非是先圣前贤的典章。我记性不好,讲不完全。就算讲得完全,光说不行,也无益处。出言吐语,自己要口诵心惟,要听的人如渴思饮,这样则说者听者都有受用。我业障重,一样都作不到。古德是过来人,我没有到古德地位。讲了打闲岔,不如不讲了。
现当末法时代,谁能如古德那样,在一举一动,一棒一喝处,披肝见胆,转凡成圣?我十九岁出家,到今百多岁,空过一生。少时不知死活,东飘西荡。学道悠悠忽忽,未曾脚踏实地,生死到来就苦了。沩山文说:“自恨早不预修,年晚多诸过咎。临行挥霍,怕怖慞惶。壳穿雀飞,识心随业。如人负债,强者先牵。心绪多端,重处偏坠。”年青修行不勇猛,不死心,不放下,在名利烦恼是非里打滚。听经、坐香、朝山、拜舍利,自己骗自己。那时年青,不知好歹。一天跑百几里,一顿吃几个人的饭,忘其所以。所以把宝贵的光阴混过了,而今才悔“早不预修”。老病到来,死不得,活不成,放不下。变为死也苦,活也苦,这就是“年晚多诸过咎。”修行未曾脚踏实地,临命终时,随业流转,如鸡蛋壳破了小鸡飞出来,就是“壳穿雀飞,识心随业。”作得主者,能转一切物,则四大皆空。否则识心随业,如人负债一样,他叫你快还老子的钱。那时前路茫茫,未知何往,才晓得痛苦,但悔之已晚。举眼所见,牛头马面,不是刀山,便是剑树,那里有你说话处!
同参们,老的比我小,年轻的又都是身壮力健,赶紧努力勤修,打迭前程。到我今天这样衰老,要想修行就来不及了。我空口讲白话,说了一辈子,没有什么意味。少年时候,曾在宁波七塔寺讲《法华经》。南北东西,四山五岳,终南、金山、焦山、云南、西藏、缅甸、暹罗、印度,到处乱跑,闹得不休息。那时年轻,可以强作主宰,好争闲气。及今思之,都不是的。同参道友们,参禅要参死话头。古人说“老实修行,接引当前秀。”老实修行,就是参死话头,抱定一句“念佛是谁”作为根据,勿弄巧妙。巧妙,抵不住无常。心坚不变就是老实,一念未生前是话头,一念已生后是话尾。生不知来,死不知去,就流转生死。如果看见父母未生以前,寸丝不挂,万里晴空,不挂片云,才是做功夫时!
善用心的人,禅净不二。参禅是话头,念佛也是话头。只要生死心切,老实修行,抱住一个死话头,至死不放,今生不了,来生再参。“生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赵州老人说:“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会,截取老僧头去。”高峰妙祖住死关;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赵州八十犹行脚,来云居参膺祖。赵州比膺祖大两辈,是老前辈了。他没有我相,不耻下问,几十年抱住一个死话头不改。莲池大师入京师,同行的二十多人,诣遍融禅师参礼请益。融教以“无贪利,无求名,无攀援贵要之门,唯一心办道。”既出。少年者笑曰:“吾以为有异闻,乌用此泛语为!”大师不然曰:“此老可敬处正在此耳。”渠纵讷言。岂不能掇拾先德问答机缘一二,以遮门户,而不如此者!其所言是其所实践,举自行以教人,这是救命丹。若言行相违,纵有所说,药不对症,人参也成毒药。你没有黄金,买不到他的白银。有黄金就是有正眼,有正眼就能识宝,各自留心省察,看看自己有没有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