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大和尚:有一些政治家,是从学术界来的,同时他们又会回归到学术界去。看起来寺院,在知识分子卑贱的时候帮助了他们,但是他们也是有回报的。他们参加了一些文化建设,比如说写写画画、整理图书,整理档案等等。现在我们柏林寺也很注意这方面的交流,所以寺院里的文化气氛、文化品位,恐怕在很大程度上都是靠一些知识分子来提升充实。同学们可以回去相互转告,我们还是很欢迎一些知识分子到寺院来住住,欢迎大家。(掌声)在你们写论文的时候,在你们准备GRE 的时候,在你们考研以前,到这里住一住。欢迎你们到寺院来做一些文化工作,互相都有所帮助。(掌声)
冯老师:拿我个人的几十年来说,是深受寺庙和僧人的恩惠。小的时候没书可读,亲近了海灯法师、本光法师和贾老居士,贾题韬老居士也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善知识。在他们那里受到启蒙,受到提升,当然也与自己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最近几年,说句话大家不要见笑,我一家的生活费都是柏林寺和云门寺资助的。如果不是柏林寺和云门寺,我自己真的很惭愧,连找钱的本事都没有。
明海大和尚:这些是微不足道的,每年冯老师都要在这两所寺庙里讲课,我们给他的讲课费,只是你们大学里老师讲课费的十分之一或者是百分之一,是很微薄的。
冯老师:今年我的女儿又考上了大学,佛源老和尚考虑到我大概交不上学费,最近在云门寺,一下给了我三万块钱,说:你小孩子要读书,拿去用。(掌声)
明海大和尚:我们纵观几千年的文化史,特别是近代史,从鸦片战争以后的这段历史是最复杂最沉痛,也最有声有色的一段。在这段历史里面,我个人的印象,有很多重要人物也都与佛教文化有着不解的渊源,比如说戊戌维新中的谭嗣同、梁启超,还有一些革命先辈,像瞿秋白、周恩来、毛泽东等等,所以近代的思想家,革命家,社会活动家,都深受佛教文化的影响。
同时,在这一时期,这些仁人志士,一方面要救亡图存,另外一方面也在思考中国文化的走向。在鸦片战争以后,上个世纪初,关于中国文化走向的讨论特别地多。改革开放以后,我们似乎有印象,这个话题讨论了也没能有一个结果,现在大家还在讨论,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讨论。
对近代史的中国文化的这个过程,冯老师您自己有什么印象?
冯老师:我借用黑格尔很有名的一句话吧,“一个观念到另一个观念的转变,在思想里面是很容易的,但在历史中可能需要几十年,乃至好几百年的光景。”中国的因缘很特殊,在汉唐的时候,注重于经世治国之道。到了宋明时期,讲究心性之学,一方面把佛教的理念思想融入了儒家的思想体系;另外一方面,也忽视了经世致用之学。到明朝亡国的时候,有很多知识分子、士大夫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让他们带兵打仗他们不会,让他们出谋划策他们也不行,只有以死谢社稷,以死谢君王,这是搞心性之学的一个盲区,一个误区。
怎样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汲取经验教训,而把合理的光彩的地方集聚起来。另外,中国与西方文化有对比性。西方从古希腊的文明发展到近代文艺复兴以后,它的科学技术的确是向我们提出了一个挑战,是在中国几千年来所没有遇见过的挑战。功利性的思想,以及对世界、对宇宙、对人生的认识,产生了东西方文化的碰撞。怎样转变这个观念,使中国能够合乎于世界大潮,走向一个健康发展的道路,的确需要好几代人的摸索。如果全盘西化,那肯定不行;保持民族文化的特质,完全拒绝西方的文化,也行不通,那样只有消亡。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办?在辛亥革命前后,很多中国的知识分子很惶惑,尽管张之洞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但甲午战争被日本人打败以后,洋务运动失败了,大家又陷入一种空前的危机之中。
直到杨仁山先生从日本取回了一些唐代失传的佛教典籍,特别是“唯识学”的经典,哎呀!这才又看到了希望。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西方的那套科学技术是从哪里来的?是从人心来的,从认识来的。研究我们的理性活动是怎么运行的,这些是西方的强项,可是这些内容在“唯识学”里有着非常丰厚的、非常深刻的阐述。中国人一下子找回了自己的信心,感觉到“唯识学”可以对抗西方的伦理学、自然科学这些知识。这是中国古以有之的,只不过唐武帝灭佛之后,这些典籍在中国就消失了。所以从民国初年一直到四九年,都有一股非常强盛的学习“唯识学”的热潮。这个热潮极大地提升了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知识分子理论思维的高度和广度,那个时候的确是群星灿烂,焕然一新,是很令人鼓舞的。从太虚大师、欧阳竟无、到印顺法师、熊十力等等,很多人都深入到“唯识学”的研究之中。可以说,当时在中国,有成百上千的顶极的思想家和科学家,都受到了“唯识学”的洗礼。
随着现在改革开放的深入,随着思想解放不断地深化,我想当中国人的思想、中国人的智慧焕发出来的时候,全世界都会被照亮的。汤因比先生,英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在六十年代和日本的池田大作(也是一位佛教徒,属于日莲宗,后来发起了创价学会)有一个对话,叫“面向二十一世纪”,就谈到当今世界的几大危机,如核危机、生态危机、人口爆炸、恐怖主义、东西方文明的对立、基督教世界与伊斯兰世界以及与儒家文化的对立。最后汤因比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结论也很奇怪。他认为以后世界要走向大同,才能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
第三次世界大战,用黑格尔的话来说,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怎么打,但我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怎么打。到了第四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人们是用石刀石斧相搏斗。
明海大和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以意识形态为基础,东西方形成了冷战的格局。冷战结束以后,整个世界的形势,以及文化的趋势出现了一些新的特征。一方面现代的通讯手段和交通便利使地球愈来愈小。在人类遇到了一些共同的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如环保问题、和平问题、生命问题,各种文化特别是东西方文化之间互相地融和碰撞、取长补短,比以前更加地频繁了;另外一方面,虽然冷战结束了,但整个世界因为人口的增长和生存资源的紧张,国家民族之间的竞争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纵观当今的世界形势,国家民族为生存所展开的斗争,如果在以前更多地还局限在经济、政治、军事的领域,但是在现在,文化甚至宗教信仰也被席卷进来。在美国,有一个政治学家,哈佛大学教授塞缪尔·亨廷顿于1993年提出了“文明的冲突”一说,最近还有一个新词叫“软势力”。在这种形势之下,我们国家的党和政府也认识到,要重建中国的文化,特别是传统文化,对于增强国家民族的凝聚力,提高现代国家的竞争力是非常重要的,也是很关键的。在夏令营中也有人提到,新一代的年轻人,与传统文化之间总是感觉有隔膜,很疏远。所以对中国文化的重建工程,特别是怎么样使青年一代,对我们的传统文化建立一个认同,使它真正能够变成我们人格和生活的现实,变成我们强化民族生存的力量,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有人已经在做这方面的工作,如儿童经典导读。在大学里,如北大附近就有一个学堂,在这方面冯老师有什么想法?
冯老师:用汤因比的一句话说,“面对二十一世纪,拯救世界需要一个刘邦”,需要象汉高帝刘邦那样的人,实际上他所指的就是需要儒家文化,现在所说的儒家文化,其实严格说来是中国儒释道一体的文化。当今的年轻人,因为教育制度的缺陷,大家都比较注重于理工科的学习,对文科方面有一定的忽视。从我们现在的领导人,比如温家宝总理最近一系列的对外对内的讲话中可以看到,很多观点都是从儒家的立场上出发的。这也是一个信号。我相信,从现在开始,国家的主流文化、主体文化要逐渐向儒家文化的复兴靠拢,这是必须的,而且是必然的。
当年有人问我,冯老师您为什么要搞一个书院?我认为书院应该搞,为什么呢?从简单来说,只要有寺庙、僧人,佛教就在延续,那怕在一些时节里它再衰弱,只要有一天因缘际会,出现了一位祖师菩萨,佛教就能再次兴盛起来。但是儒家的情况呢?从辛亥革命以后,废书院,办学校,大家都去搞数理化、考理工科,中国民族文化的灵魂没有了。从这几十年的社会实践来看,企业无信誉,个人无信誉,政府的某些机关也不讲信誉,经常是朝令夕改,贪官污吏愈惩愈多。前几天国家审计署审计出来的数据让大家都瞠目结舌呀,非常可怕。为什么呢?许多人连起码的廉耻都没有了,国家怎么搞得好呢?(掌声)
儒家的学说是仁义礼智信,我给自己的书院提了九个字:仁、信、忠、恕,礼、义、廉、耻,再加一个智,如果没有智慧的话,就又成了书呆子,没有用了。仁、信、忠、恕,礼、义、廉、耻这几个字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可以提升我们的人格。不知道史的人,不足以谈文化;没有德操,没有强大的道德智慧,就不足以谈使命,所以说,如果我们不在仁、义、礼、智、信上强化,那么用现在的话来说,发菩提心是一句空话。
最近我在讲课的时候,也提倡一个“公”字,为什么讲公?有很多修行的人从自我出发,从个人狭隘的立场出发,很烦恼,使自己使不出劲来,眼界也打不开。如果从公的角度出发,把眼界放宽一点,所谓的放眼世界,那么最起码也会少烦少恼了。
明海大和尚:人总是有偏见、偏执、有排他性,偏执是以自我为中心,佛法对治的就是偏执。其实我们不学佛以前都是这样的,但是如果学佛以后以信仰为借口,以信仰为手段来强化自我中心,那就偏离了佛法。有的人学佛以后,总觉得不学佛的人就是魔,就要下地狱,这就是一种排他的心理。还有的,虽然家里的人不能接受,他也非要烧香拜佛,非要供佛像。家里其他成员的感受,我们学佛的人也是要考虑的。首先要考虑他们能不能接受,还要考虑住房条件、消防安全、环境污染等等问题。烧香并不一定是烧得越多越好,越高越大越好,我们柏林寺最近就提倡“文明进香”活动:“献佛三支香,文明又吉祥”。我们在学佛以后,心量应该是越来越大,而不是越来越小,正如刚才冯老师所讲的,心一定要“公”。
冯老师:很多学佛的人,很仰慕禅宗的“大彻大悟”境界,也很仰慕华严宗的“理无碍,事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的境界。这样的境界,如果是一个人去修是很费劲的,但实际上一个“公”字也就是这样的境界呀!(掌声)
明海大和尚:刚才我忘了介绍,冯老师说自己是“无票子,无帽子,无位子”,其实他是有位子的。他在成都创办了“龙江书院”,当然他是院长,这是有位子的。这个书院是冯老师一个人以自己的力量创办起来的,以儒家文化为基础来弘扬中国的传统文化,就是他所做的工作。(掌声)
但是我觉得,民族的生命是文化,文化的生命呢?应该不仅仅在文化的载体上,比如说寺庙的建筑,以儒家来说,就是一些书籍和读书人。您觉得文化最核心的是什么?
冯老师:中国有一句话“道在得人”,而且是“传承不断”。中国儒家讲道统,佛教讲法统,禅宗讲传灯,灯灯相续乃无尽,它必须需要一代一代的接力,才有连续性,才有长远性。我们知道虚云老和尚,大家都很景仰他,非常了不起的大菩萨。虚云老和尚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弟子,净慧老和尚算是其中最杰出的一位,香港的圣一法师,现在全国佛教协会的会长一诚老和尚,云门寺的佛源老和尚,北京的传印法师,还有很多很多。现在谈到一些真修实干的道场,我们数数基本上都是虚云老和尚的弟子在住持。
我们现在中国佛教之所以有这么一番气象,都与虚云老和尚,他一百年的修行,百年操练的道场是分不开的。你看主要的几个禅宗寺庙,像南华寺、云门寺、云居山真如寺,包括咱们这里的柏林寺都应该算是虚云老和尚名下的。每届夏令营,净慧老和尚的智慧,深深地倾倒了所有的营员。还有咱们大和尚的风采,连我自己都是非常感动的。我之所以经常到柏林寺来,一方面是受到老和尚的感召,另外一方面也是看到大和尚的贤明,大和尚是非常有德的。
明海大和尚:冯老师总是善于鼓励后进。(众笑)每次听到冯老师对我的赞誉、鼓励,想起冯老师给我的夸奖,我必须硬着头皮干。(掌声)
冯老师:大家知道大和尚是北大哲学系毕业的,他的视野、他的思维、他的学问,各个方面都是非常优秀的,当年他考北大的时候,是湖北省的高考状元啊,第一名呀!(掌声)
明海大和尚:我倒宁愿是第二。(笑声掌声)
冯老师:为了承担历史的使命,毅然出家,这种大智大勇的精神,我就非常的佩服。我自己就没有做到,还放不下,在这方面我是远远不如大和尚的。
谈到这个使命,我自己也有使命感,为什么呢?我所学的知识,所受用的智慧,基本上是从老和尚们那里传过来的,现在要还给寺庙,要回向给大众。我这个年龄,严格说来也不大,才五十五岁,但身体不怎么好,为什么?因为先天不足,后天又失调,困难时期吃过糠,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下过乡,文化大革命后期又挨过枪,在雪山上待了八年,现在又下岗,又没有饭碗,(众笑)所以也是伤痕累累。自己出了一些书,有一点儿小名气,也有些懈怠,后来在家里面呆着,就这样懈怠下去,很快也就消沉了。但是自己心里还是有一种潜意识的使命感,还是觉得应该有所挑战,觉得现在的文化,没有人去提,没有人去做。四书五经有哪所大学在谈呢?哪所大学在教儒家的道统呢?没有。既然没有人干,那么我来干,当时也去动员了很多人,大学里的这个校长、那个教授,别人都不感兴趣。在四川有一位主管教育文化的副省长,问我办书院有多少效益?我一听,大吃一惊,副省长会问这样的问题。他们不干,我自己干。(掌声)
大家知道岳麓书院,虽然名气很大,但现在也只是一个旅游的地方了。在那里,听听古琴就收十块门票,吃碗茶又要收几十块钱,实际上只剩下一个招牌,没有人去操练的。尽管国内也有很多这样的书院、那样的书院,但都是只有招牌,没有实际的活动。我在北京的时候,有些朋友也搞了诸如此类的活动,让我跟他们去韩国,去马来西亚组建很大的场面。我告诉他们:这些场面,我玩不了。你们是天上的星星,我是地上的麻雀,你们去玩大的场面,我是想脚踏实地地干一点具体的事情。如果大家都去不着边际地唱大戏,开一些学术交流会之类的,没有实实在在的东西,对社会对我们的文化是没有什么价值的。
我是希望把儒家的理念,同时结合佛教禅宗的理念,在民众之中传播。也是受到了老和尚的启发,第一我不愿意搞少儿读经,因为小孩子的变数太大;第二不愿意搞净土,前几天到深圳,看见他们办的万姓先祖纪念堂,那里也是几十个老太太、老太爷,在念净土,搞临终关怀,这对社会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老和尚的夏令营面对的是一批青年人,我搞读经运动还是面对青年,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公务员、白领、大小的企业家,让他们学修、提高。我经常说,美化自己的情操,优化自己的智慧,强化自己的力量,我们才能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啊。(掌声)
明海大和尚:根据我所接触的一些高校里的青年朋友,当他们快要毕业的时候,很大一部分人的心理是很矛盾的。一方面自己要毕业了,要有所选择呀。有的选择是走向社会,但是自己心里又没谱,害怕社会的复杂性,在滚滚红尘之中,心里的那分理想还能不能保持。而且进入社会里面,要找工作,要谋生,这些对他们都是非常现实的挑战。
另外一方面,我从社会上的用人单位那里得到一些信息,有些负责人给我讲:我们最怕大学刚毕业的学生。为什么呢?他们说: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是很不错,但是进入单位后的适应期太长,适应工作很慢。很多人眼高手低,处理人际关系比较生疏,另外有些生活细节,为人处事的修养很缺乏。
所以我经常思考,包括我个人,大学毕业以后,在北京教了一年的书, 91 年毕业, 92 年出家。我觉得出家这几年有很大的收获,别人问我修行有什么进步,其实也没有什么进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也没有开悟。我的进步是跟着老和尚在个人的素质上补了一课,而这些素质是在我幼小的时候就应该具备的。怎么做人,怎么做一件小事,怎么照顾好自己,怎么学会照顾别人,怎么关心别人的想法,我的进步在这里。
所以联系我前面所说的,在现在的教育——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会教育的体系里面,我们年轻朋友缺了一个环节,这也是造成要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信心的原因。所以对现代的人才培养的模式,教育应该在哪些地方有所补充呢?
冯老师:在古代的教育里面,实际上是有成规可循的。改革开放以后,中国进入了市场经济。以前的大学生是旱劳保收,只要是毕业就会有国家分配工作,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大学生毕业装了满肚子的知识学问,要转化为社会实践能力是需要有一定的过程的,一定要经过几年的摔打,才能真正地成熟,这也是必然的。人生的轨迹需要完成相应的环节,这些环节缺一不可。
作为我自己的感觉,有几点是需要留意的,这也是我在办书院时的一个总纲:第一要立志,用现代的话来说,就要调整好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如果价值观的定位偏差了,那么你就会与社会不相适应。中国有句老话:“时不至,不可强身;事不就,不可强成”,拔苗助长是不行的。
我们做事情要有一个定位,根据自己的能耐,自己的智慧、自己的知识,在自己的能力半径之内运作,那就比较相应。关键是自己价值观的确立,如果有一个优秀的合理的价值观,那么人生的目标就会比较确立,也就不会左右摆动。我看见有很多人,之所以大学毕业以后东不成西不就,做不了什么事情,关键是他定位的错误,或者根本就没有定位,这就带来了若干的麻烦。一个人要吃一堑,长一智,经历一些挫折未必不是好事,我一生都在挫折之中,我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明海大和尚:这立志是立大还是立小?怎么个立法?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呢?
冯老师:可以说立志要虚实不二,什么是虚实不二呢?因为我是喜欢传统文化的,还是要学习古代的圣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以古代圣贤仁人之心为心,以古代圣贤仁人之志为志,少看自己,多关心国家民族。如果把自己放下,用公心来立志,那么自己的种种遭遇,不论是顺境逆境,是得是失,它都不会成为干扰,都会成为继续前进的动力,我觉得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一个人有了好的志向,他就会有一个好的人生观,就会善于处理周边的人和事。志有大有小,实际上是一个时间和空间的问题,自己的志气很大,但是必须要有相当的时间和因缘才能完成,大志还是需要通过具体的事情,脚踏实地的事情体现出来。
佛陀的志气就很大,要普度整个世间的众生,但他也要吃饭,说话还是要一句一句地说,自己的徒弟还得一个一个地去教导,一个道场接一个道场地操练。再大的志向还是要具体化才行,而且还要量化,不能说空话,说大话。所以长期的目标和短期的目标应该很好地结合起来。
另外一个方面,有了立志,必须就得炼性。为什么需要炼性?锤炼我们的品性。我们还是烦恼众生,心理的结构,性情的结构并非尽善尽美,总有这样的不足或那样的麻烦。我经常反省自己,实际上自己是一个很平庸的人,以前也有自卑的地方,也有自大的地方,也有心胸狭隘的地方,也有猜忌别人的地方,也有嫉妒别人的地方,总之自己的毛病很多。后来学了佛法,学了圣人的言教以后,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不好,要把它慢慢地转变过来。好在身边有很多榜样,像这些老和尚们、善知识们,他们的那种气象,用现在的话来说,道气就足以感人。古代有句话“圣人立不言之教,垂衣裳而天下治”。他们是身体力行,身教重于言教,这样的触动对我是非常深刻的,而且对我的教化也是潜移默化的,使自己往往在不知不觉中有所转变,有所改变。实际上在柏林寺这十来年,明海法师、明憨法师、明基法师等等很多常住的法师,都受到了老和尚身教的触动改造。老和尚是不是天天都把他们叫到身边,耳提面命,说长说短?不是的。老和尚的一举一动一丝不苟,在佛教事业里面那种真正的敬业精神,几十年如一日。无论是在中国佛教协会当副会长,还是到国外去访问,名气那么响亮,辩才无碍,学富五车,但老和尚并不是在这个方面来表现的,他是以自己的行为在教导大家,我在这方面都感到羞愧,那么大的年纪了,还一样的上早殿,一样的上晚课,一样的坐香,拜佛的时候顶礼如仪呀,真的是一丝不苟。大家现在看见大和尚就是这样的,第一次我来夏令营的时候,就说过一句笑话:“有其父必有其子。”(掌声)
明海大和尚:这就是说首先要把本分事做好。
冯老师:所以要立志,第二是要炼性,炼性就是要把自己心性上不好的东西排除掉。让圣人的、佛菩萨的智慧光辉在我们的身上、心性上安家落户。这个多美呀!
第三个呢,必须开眼。就是打开智慧之眼。爹妈给的这个生命,给的这个精神,严格来说并不是很优秀的,必须通过学修佛法,学修圣人之道,才能打开自己的智慧之眼,才能对人生宇宙有更高明的、更深刻的、更正确的认识。
第四,就要致用,就是实践。在实践之中“觉悟人生、奉献人生”。奉献人生可不是一句空话,不能只挂在口头上,是要在日常的生活当中、日常的工作当中,都能发起菩提心,以一种大公之心来照料身边的人和事。所以要在实践中学修佛法。
我们谈文化的使命,不能离开具体的日常工作。如果我们在日常的工作之中,心里有一种对中华民族的文化使命感,那么我相信你走到哪里去都会发光的,走到哪里去都会受到人们的欢迎的。我在成都讲课的时候,讲到孔子的仁义礼智信时,我问他们,人的人格魅力从哪里来?就是从这个“仁义礼智信”上来。如果一个人达到了“仁义礼智信,温良恭简让”的人格美,那么凝聚力就大了,大家都愿意围在他身边。有谁愿意和那些不仁不义,无耻无信的人打交道啊?(掌声)
明海大和尚:一方面,我们在现在的青年人身上看到了很多令人鼓舞的气象,包括这次夏令营,同学们报名非常踊跃,也克服了很多困难。有些同学坚持早晚上殿,能够坚持坐在这里三个小时不动,这些都让我们非常感动。另外一方面,这个时代诱惑也很多,错乱的东西很多,摆在我们面前的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判断标准,有时要我们自己去判断,自己去抉择。大家都做的事不一定正确,大家都说的话不一定要说,要用自己的眼来辨别,正如刚才冯老师所说,这个眼就是我们的智慧之眼。
冯老师:我再补充一句,前段时间在成都讲周敦颐的《通书》,里面谈到颜渊,孔夫子表扬颜渊说,“ 颜子在陋巷, 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而回也不改其乐,其何心哉?”因为颜渊是一个很穷的学生,连饭都吃不上,但他学道却是很精进的。接着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其何心哉?”到底这个心是怎么回事呢?
周 敦颐在《通书》里有云:“ 天地间有至尊至贵至大而异于富贵”的东西呀!“异于彼者”,“见其大而忘其小焉尔!”。天下“至尊者道,至贵者德”,天地间比富贵更可爱、更伟大的就是德,“见其大而忘其小”有了更崇高的东西,富贵就看不上眼了。“见其大则忘其小,见其大则心泰”,心里就太平了,就平安了。“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也。”如果心安了,我们就能够做到“富贵贫贱处之一也”。我们就能用平常心来对待富贵贫贱得失。“处之一,则能化而齐”,化是教化,齐则与天地齐平,与造化同功。
这样的修养,这样的境界,我希望同学们以后都能达到。好,谢谢大家!(掌声)
(录音整理:刘东亮 蔡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