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风水已是江湖,有门派、有势力。有利益的地方,便会有人,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曾有好品评圈内人的修者,把圈内风水师分为五等:一等者,结交一线名流,藕连通天权贵,多有大师名号,著作等身,经手的项目动辄百万千万级。二等者,有一些富贵朋友,是一些公司、名人的座上客,弟子如云,著作颇丰,经手项目多为十万百万级。三等者,以风水为生,能得一份富足生活,或效力于地产巨贾旗下,或供职于成组织的风水师团,或有自己的工作室。四等者,风水为主尚有玄学副业,闲暇之余以风水之事赚些外快,倒也得一份足实的生活。五等者,接一些边角之活,以风水之技艺勉强度日,温饱有余富贵不足。
大体,职业风水师可以分为这五类。一些玩票型的风水师、学术型风水师和风水爱好者不纳入此五类范畴,那些整日以风水题材创作的码字之人更不能算入五类之中。如此,尔耳。
风水这个江湖,有许多门派,一些门派传承近千年,一些门派业务遍布全球。但风水,从来不是一门可以“店大欺客”的行当,一些隐蔽的小体量的传承,往往反而实力强大、声誉显著。比如夏门。
夏师仙逝,至今近五年。活着的时候,夏师是Q大的建筑系学者,这是他明面上的身份,实际上他传承着一门风水之术。夏师参与过的项目其实很多,只是不为外人所知而已,一些很有名气的大建筑,其实都是他亲自规划的风水。他的弟子有两类,一类是专门学建筑学的设计师,这些弟子大多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其实还懂精妙的风水之学,弟子们甚至不知道夏师在江湖上真正的名字。教书育人35年有余,夏师这类弟子的数量近300人,其中一些已是国际上颇有名气的设计师了。
另一类弟子的数量则少许多,直到夏师仙逝之时,总共只有五位。而这五位一般被称为夏门。严格来说,真正的夏门弟子只有四位,最小的弟子是夏师年近60之时纳入门中的弟子,与其说是弟子,不如说是忘年的友人,虽有拜师之礼,其实也没传承什么风水之术,倒是终日传承一些关于鬼神的怪力乱神之说,以及一些去哪里可以看到妖物和奇妙之事的秘法,夏师美其名曰:“哄开心的关门弟子”。
夏师的仙逝,其实也算风水一行的悲哀之事,自古风水与朝廷便有分不开的关系,终夏师一生,他一直远离风云之事,专心于风水之学的本身。但弟子们并不一定这么想,比如三徒弟。大约10年前,他接了一单大活,那是一个相墓堪地的事情,在风水圈内,一般看阴宅的价格会10倍于阳宅,而这单大活除了惊人的价格,还有非凡的可能性——三徒弟希望通过这个项目真正打通自己的人脉圈,成为上文所描述的一等风水师。
夏师有一句经常说的话:名利心太强的,其实做不了风水,因为督促你拼搏的是名利心,而有一天会毁灭你的也是名利心。三徒弟当时40岁年纪,属于正值壮年的男子,迫切希望通过一票大活,实现命运的质变。于是他在这个项目中,展现了平生所学,并且不惜成本,终于规划出一处教科书般的宝地阴宅。
可是天道玄妙,天道深远,一命二运三风水,几年后墓主家出现惊人的变动,整个家族的“霸业”几乎一夜之间坍塌。家人们思考一番后,将责任怪罪到阴宅风水之上,认为是阴宅风水的问题才导致家族运数的变化。这件事情让夏师非常担心,身体状况一落千丈,虽然通过各种关系最终平息了这个事情,但夏师也耗尽了自己的生力。三徒弟最终接受了属于自己的惩罚,永远淡出风水圈,为了清静生活,他几年前远赴加拿大定居,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在淡出风水圈之前,三徒弟用15天的时间完成了自己职业生涯最后一票风水项目,而这个故事就是讲述他最后的这个项目。一个风水师的,最后15天。
卷一荣明在东四一代的胡同里穿了好久,绕过了好几个路口,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口停住,推开了院门。这样外形不起眼的小院在北京有很多,进去后往往别有洞天。院子里其实是一个茶馆,北房很大,里面有十几张桌子,两侧厢房被装修成一个个小包房。整个装修的风格都很古风,颇有意境。北房里,有三四桌坐着人。
这是一个根本没有牌匾和名号的茶馆,外人也不会猜到这样一个不起眼小院里面是茶馆。这样的地方,自然来的也是些不一般的人物。东边那桌的人身上有着洗不掉的土腥味儿,他们胸前挂着金属做的各种佛像、神像,右手手腕带着很显眼的沉香木手串。这批是盗墓的,听口音并非北京本地人,是黄河一带的口音。西南角的桌边,坐着两个老头,他们面前有一个铜盘子,盘子里是空的,桌上还放着放大镜、银针、鹿皮布等物件,这是“打眼人”,专门评估物件价格的行家,比那些上节目的古玩大师的水平其实高很多。门边的一桌,还坐着一个人,他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阴气,整个人感觉很冷,他面前有一个八宝盒子,盒子是黑色的,还用黑布盖着。这是专门的“鬼人”,他们卖的东西比较特殊,或者是鬼物,或者是人——他们可以找到你所需要的八字之人,并将这些人“卖”给你,以及他们会经常与鬼物做交易,家里也会圈养许多鬼物。
荣明走进茶馆,他并非来喝茶,也不是来与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做交易。一个服务员过来,问荣明:“今儿个打尖儿?”“溜达一下,问个路。”荣明说。服务员会意地点了点头,回到后堂,一会一个穿着唐装的老头走了过来。他坐在荣明的面前,服务员给二人沏了一壶茶,摆上两个空杯子。荣明默默地看着老头,老头默默地看着荣明。荣明拿起茶壶,给老头倒了一杯茶,老头接过茶壶给荣明倒了一杯茶。先倒茶,意思是想来买东西,不倒茶而是把空杯子放到老头面前,意思是想来卖东西。
“看着面生,哪条路上的?”老头抿了一口茶,问。“别人的田宅,别人的地。”荣明笑了一下。老头也笑了,风水师来茶馆,不多见。“想问什么路?”老头又问。“想在安徽找块阳地,离滁州近一些。”荣明说。“呵呵,你是行家,何必来问我们?”老头有些不解。“时间紧,没空寻。”老头点了下头,把服务员叫来,耳语了几句。服务员离开,一会拿着一个盒子回来,他把盒子放在桌上,走开了。
老头打开盒子,里面是许多地图和纸,地图上都有红色笔标的点,纸上写着经纬度坐标。“好地不多了。”老头翻看着盒子里的图和纸。“信儿多大?”老头不动声色地问。荣明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一张支票,上面的数额是300万元。老头笑了,他用手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200。“这条消息不值你这个数,你给我这个数足矣。”他的意思是200万元。
“老先生客气,这趟晚辈不为寻利,只是希望了愿。”“原来如此。”老头拿起支票,随手扔进了盒子里,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张地图,那是一张安徽省的省图,一个地方被标着一个红点,旁边写着一个经纬度坐标。“这是大约两年前收来的,现在状况也不清楚,你需要亲自去看看。”“老先生费心了。”荣明拿起地图,冲老先生施礼道别。
出了院子,荣明七拐八拐,又搭乘了一段人力车,径直奔向琉璃厂。在琉璃厂有许多奇妙的铺子,不过不是在明面上,而是在巷子里面。在一个卖字画的大铺子后面的跨院中,荣明推开一个店门。店门上没有名字,只有一副对子:“莫问苍生谁主,但道天恩难酬。”荣明推门进去。这个铺子并不大,但是里面非常整齐,左手墙的格子里码放着几十款罗盘,正中的墙面类似药铺的格子柜,每个格子上写着格子里东西的名字,而东侧的柜子里都是书,大都是讲风水讲命理的书。
老板是个女子,约有50岁上下的年纪,见到荣明,颇有些高兴地笑笑:“听说你终究惹了事儿。”“姐姐别挖苦我了。”荣明不好意思地笑笑。“也罢,反正你这一世也算是富贵了,这圈子的浑水今后就别趟了。”女人点了根烟,边抽边说。“这趟走完,就彻底不干了,金盆洗手的日子也定下了,回来就办。”“嗯,估摸这也是我最后从你身上赚一笔了,今儿个别跟我砍价。”女人说。荣明点点头。“说吧,要点什么?这趟是个什么活?”“给人定宅子。”“哦,挺好,总比看阴宅强。”“这是我的单子,姐姐帮我找找东西。”荣明把一个写满东西的单子递给女人。
女人看完,愣了一下。“你这是要修王宫啊?”她问。“普通民宅。”“那你疯了?这么下本?”“还个心愿。”荣明说。女人默默地看了一眼荣明,自嘲地笑笑。“你们这一门,到底是出疯子啊,老的不正常,小的更不正常。你等着,我给你备货去。”女人说罢开始找各种东西。她找了一个大号的行李箱,然后按照单子上的名目,往里面放各种东西,有葫芦、成捆的红绳、香、玉块、铜钱、佛像、香炉、各种符、模样古怪的石头……大约用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女人将行李箱合上,对荣明说了一个价格。荣明也不还价,直接拿出银行卡刷卡。他冲女人客气地笑笑:“这些年,麻烦您了。”“哼,你第一趟买卖开始,就在我这进东西,也有二十多年了吧”女人说。荣明笑笑,拉着行李箱走了,在门口,他回头冲 女人说了声再见,离开了铺子。